核燃料(Nuclear Fuel)的潘朵拉盒子

核燃料(Nuclear Fuel)的潘朵拉盒子
知識通訊評論第65期

核子燃料可用於核能發電，也能轉化處理用於核武。核子科技的潘朵拉盒子一旦打開，要確保核子技術的安全無害，面對的似是難以兩全的困局。

二○○六年，億萬富翁巴菲特（Warren Buffett）拿出五千萬美元（約台幣十五億八千萬元），呼籲世界各國響應他的計畫，另外捐出一億美元（約台幣三十二億元）成立國際核燃料庫。巴菲特說，這是「讓世界更安全的投資」。

全球核電反應爐的數量，確實有逐漸增加的趨勢。成立核燃料庫的想法，是源自美國華府一個名為「核子威脅抵抗計畫」（NTI），致力於減少核子科技風險的公益組織，核燃料庫的提案，也受到許多美國政界人士、智庫學者與政府官僚的好評。

「核子威脅抵抗計畫」副主席賀蓋特（Laura Holgate）

不過，巴菲特的慷慨提案，將在九月劃下句點，目前也只有美國承諾在去年底國會通過的五千五百五十億美元（約台幣十七兆五千七百億元）預算案中，撥出五千萬美元（約台幣十五億八千萬元）用於成立核燃料庫。

成立國際核燃料庫的宗旨，是鼓勵正在建立核反應爐的的國家放棄濃縮鈾科技，因為濃縮鈾科技是發展核武的重要技術。

許多國家都明白表示，對發展核能甚感興趣。那些擁有核技術的國家，雖然改變了主意，快要放棄新的核能廠，卻也為近年來蓬勃的核能擴展奠下基礎。如今，美國、俄羅斯、法國、荷蘭、德國與英國等世界最大的核能供應國，都已經投入濃縮鈾設施的擴張計畫。

「核子威脅抵抗計畫」副主席賀蓋特（Laura Holgate）警告說，以立法規範方式限制濃縮鈾技術的發展，絕對行不通，真正的挑戰，是在現存的核燃料利用循環之外，再創造一些有吸引力的另類選擇。其中一種另類選擇，是讓那些公開承諾不會自製濃縮核燃料的國家，也能在毫無阻礙的情況下取得必需的濃縮核燃料。

國際原子能總署署長埃爾巴拉迪（Mohamed ElBaradei）在二○○三年首度提出建立國際核燃料庫的想法。他的提議是把所有鈾濃縮設施與核燃料交由國際社會共同監管。此後，許多國家與組織都向國際原子能總署提出不同的構想，目前這些提案仍待原子能總署理事會研究討論。

國際原子能總署署長埃爾巴拉迪（Mohamed ElBaradei）在二○○三年首度提出建立國際核燃料庫的想法。

在國際原子能總署主持核子安全政策協調部門的羅夫（Tariq Rauf）說，這個國際核燃料庫，將是「終極核子燃料儲備處」。某個國家因為外交壓力而無法獲得核燃料，可以跟這個國際核燃料庫購買滿足其長達兩、三年能源需求的核燃料。

燃料庫制度若能成立，未來就算某些國家的政策立場不受國際社會歡迎，他們的核燃料進口也不會中斷。另一方面，國際社會若擔心這些國家可能把核燃料用於發展核武，核燃料庫也會即時停止供應。羅夫表示，如果原子能總署質疑某個國家在秘密發展核武，已經展開調查，核燃料庫就不會供應燃料給這個國家。

虛擬燃料庫

「核子威脅抵抗計畫」的燃料庫提案，是購買數量足以裝滿一個核子反應爐核心的核燃料，然後把這些燃料分開裝入三個重型卡車，這些卡車可以停放在任何國家。這些燃料也可以放在原子能總署能隨時取得利用的地方。這種「虛擬」的核子燃料庫，看起來很容易設置，但也可能造成一些政治爭端。

大部分的核燃料庫提案，都來自那些早已投身商業核能市場的主要核能供應國，可想而知，其他國家對於核燃料庫計畫的反應比較冷淡。舉例來說，南非與巴西政府就質疑建立燃料庫的根本宗旨，認為這個計畫可能使有核國家與非核國家之間的差距擴大，使許多國家無法透過濃縮鈾技術達成發展核武之外的和平目標，這就等於在侵害《反核子武器擴散條約》（NTP）明文保障的權益。

美國哈佛大學核武擴散管制專家本恩（Matthew Bunn）說，核燃料庫的計畫值得一做，但是我們不應誇張其事。大部分可能利用這個燃料庫的國家，應該都屬於《反核子武器擴散條約》的成員國，這些成員國，也能從國際市場上取得核燃料。除了印度與伊朗，大部分的國家都能從商業市場上取得核燃料，南韓等國也很願意在現在的核能商業市場上試試運氣。

與此同時，俄羅斯正積極成立一個由國際原子能總署監管的「國際鈾濃縮設施」，此設施的位置將在西伯利亞貝加爾湖附近的安加斯克。

參與這個「國際鈾濃縮設施」計畫的成員國，可以把自己的鈾運送到這個鈾濃縮基地處理，也可以把自己的濃縮鈾燃料賣掉獲利。俄羅斯已經和哈薩克達成協議，其他國家也可望加入協議。俄羅斯承諾將在當地儲存數量約為兩個反應爐核心的核子燃料，供原子能總署取用。不過，專家指出，參與安加斯克計畫的成員國，究竟必須遵守哪些限制核武擴散的規範，仍屬未知。

其實，美國政府也打算建造一座新的核燃料儲存庫，儲藏其中的核燃料，足供應六點五個反應爐核心數量。然而，想使用這些核燃料的國家，必須放棄自己的濃縮鈾計畫。

賀蓋特說，這些提案都可以彌補國際核燃料庫的缺失，也可能避免各國為了從目前相當封閉的核燃料國際市場獲利，積極發展濃縮鈾技術。她說：「如果你是羊毛廠商，你應該更想賣羊毛布料，而非羊毛，如果能賣羊毛衫，那就更好了。」

專家指出，即使這些提案都無法改變現狀，若能結合這些方案的優點，也許可以讓機會主義份子少一些發展濃縮鈾技術的牽強理由。賀蓋特說，若從這個觀點來看，俄羅斯最近決定供應伊朗核子燃料，協助伊朗發展核能計畫，其實是好事。這樣才能讓世人知道伊朗的濃縮鈾計畫多多少少「啟人疑竇」。

參與這個「國際鈾濃縮設施」計畫的成員國，可以把自己的鈾運送到這個鈾濃縮基地處理。

不能擔保沒事

像伊朗這樣的種國家，不願仰賴那些核子大國來提供的能源，或是希望發展自己的核子科技，也可以方便未來打造核子武器，因此要阻止伊朗發展濃縮鈾技術，幾乎毫無可能。

美國加州蒙特瑞國際研究學院「詹姆斯‧馬丁武器擴散防制中心」主任波特（Bill Potter）說，對於核技術，可以說各有看法。濃縮鈾科技可以用來打造核武，也可以用於核能發電，關鍵是瞭解核燃料使用國的動機。

促進核能發展的最佳手段，不只是確保各國都能取得核燃料，有效回收核廢料，讓剛開始發展核能的國家不必擔心核廢料處置問題，也很重要。哈佛大學學者本恩說，核燃料庫這種「燃料租借」的計畫，應該能夠鼓勵各國利用核能，但是沒有人願意處理別人的「垃圾」，真正的麻煩是核廢料處理，那是非常棘手的政治問題。

二○○五年，布希政府發表了一個雄心萬丈的計畫，希望成立一個國際聯盟，擁有核燃料的成員國家，先把核燃料借給非核武國家，再把核燃料回收再處理。這樣一來那些擁有核武的國家，由於擁有先進的核反應爐，也可以利用那些再處理獲得的鈽。

不過，布希政府提出的所謂「全球核能夥伴計畫」，已經受到美國國家科學院在內的諸多學者專家猛烈批評。學者認為，這個計畫風險太大，不夠成熟，成本昂貴，好高騖遠。儘管美國國會已經把這個計畫縮小成規模比較小的研發計畫，美國能源部仍在努力向各國推銷這個計畫。

法規變革

美國政府對印度的政策因為布希總統而有大幅改變。自從一九七四年印度首次核子試爆，印度就成了千夫所指的壞小孩。印度拒絕簽署《反核武擴散條約》，也成為國際核燃料市場的拒絕往來戶。

近年來印度接受了俄羅斯的協助，但因為國內燃料來源短少，印度仍然欠缺發電與發展武器計畫的核燃料。二○○六年，美國國會修改了法案，明訂只要印度不把核子技術用於發展核武，美國就可以和印度進行核能交易。現在，印度共產黨開始嚴厲批評印度政府與美國的核能交易，印度共產黨擔心美國透過核能交易侵害印度的主權。

無論如何，印度政府還是努力與國際原子能總署談判，希望把更多核子設施交由原子能總署監管（但並非全部設施）。同時，代表主要核能輸出單位的「核子供應集團」，也必須改變規則，開放各國的核燃料輸入印度。這個改變將使印度可以進入國際核燃料市場。

印度若無法進入國際核燃料市場，未來幾十年，印度恐怕無法建造另一批新核電廠。印度若能打進這個市場，「核子供應集團」中的西方企業也能從中獲利。不過，從限制核武擴散的觀點來看，印度如果由國際市場購買核燃料，再把這些燃料轉用於核武計畫，也沒有任何辦法防範。正是這種情況，讓波特提出一個重要問題：世界各國是否真有大舉擴張核能建設的準備？

波特說：「我們只是核能啦啦隊嗎？或者我們能有開放思維的批判性，來同時檢視世界各國大幅增加核能設施所帶來的正面與負面影響？我擔心，核能商業考量，終究會凌駕防止核武擴散、打擊核子恐怖主義與提升核子安全的考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