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取大漏油災變的教訓

記取大漏油災變的教訓
知識通訊評論第94期

海灘受到油汙侵襲

今年四月發生的墨西哥灣鑽油平台爆炸災變，讓人回顧有史以來最嚴重的一九七九年 Ixtoc 一號漏油事件，雖然當地一些海洋生態幾年內回復了生機，但也有些生態完全的改變。研究者希望，這次的漏油事件，不應重蹈上回研究不了了之，錯失吸取寶貴教訊的覆轍。

油井爆炸了，防爆機制失靈，鑽油塔陷入火海，最終沈入海中。油污從連接鑽油平台與油井的受損油管中，以驚人的速率湧入墨西哥灣。儘管工程師千方百計想要堵住漏油，還用上了圍堵蓋，但還是沒有人知道該怎麼辦。裂解油污化學除油劑的使用速率，已達到有史以來的高峰。有些漏油就被侷限在墨西哥灣海面下，後果尚未可知。漏油的情況似乎會永無止境地拖下去。

這場災難似曾相識。這些太過相似的描述，說的可不是現在進行式的「深水地平線」漏油事件，而是三十年前在南方一千公里處，由墨西哥國家石油公司 PEMEX 營運的「 Ixtoc 一號」著名油井爆炸事件。從一九七九年六月三日油井爆炸，到一九八○年三月二十三日 Ixtoc 一號終於被封蓋起來為止，總共有四十七萬五千噸的石油，噴入了墨西哥猶加敦半島卡門城西北方海域裡。

想要確定深水地平線會造成什麼樣長期環境效應的研究者，開始在問 Ixtoc 一號能夠提供什麼有用的教訓。服務於斯德哥爾摩未來學研究所，平常在維也納駐點，曾經為聯合國研究過 Ixtoc 一號漏油事件的環境生化學家耶奈路夫 (Arne Jernelöv) 表示，研究社群花了一陣子的時間才想起這件事，不過現在大概是有注意到了。

但是他們所獲得的答案卻很少。因為漏油影響的研究經費，在漏油停止後很快就乾涸了，專家們認為 Ixtoc 一號是個被錯失的大好研究機會。美國德州農工大學哈特研究所副所長涂奈爾 (Wes Tunnell) 表示，當時的漏油研究中止，實在是罪過。

「當時的漏油研究中止，實在是罪過。」
——涂奈爾

災變導致漁民無魚可捕

打從深水地平線爆炸開始，在 Ixtoc 一號漏油事件後廣泛研究墨西哥沿海生態地的涂奈爾，就被詢問漏油長期效應的問題所淹沒，而他卻無法回答那些問題。他說他覺得自己必須回頭看看，因此在哈特研究所以及一小筆補助金的支持下，他重訪兩處受到漏油污染最嚴重的區域。他的任務是收集任何可能殘存的漏油樣本，訪問當地漁民在漏油事件發生時以及之後的經驗。
人類歷史

就某些案例而言，漁民的記憶如今成為 Ixtoc 一號漏油事件唯一可得的資料，因為在災難發生頭幾年之後，就幾乎沒有發表什麼研究報告了。一九八二年墨西哥政府曾經支持舉辦了一次研討會，但是說好的要將研討會裡發表論文的彙集，卻始終沒有出現。在那之後，哈特研究所倒是有把一些論文貼在網站上。(http://go.nature.com/rvwUwI).

涂奈爾最近一次在七月初重訪當地，第一站是鄰近猶加敦半島西海岸香波東鎮，多岩的石灰石海岸線。他記得在三十年前，打來的海潮都是厚厚的一層油。當地的蓬勃發展與道路興建，大大改變了在那之後的海岸風貌。儘管如此，涂奈爾以及兩名同事還是很快在海潮線上方，發現四十公分寬的焦油痕跡。涂奈爾說這玩意真的很堅韌，難怪人們用它來鋪公路。

在刮掉表層之後，他們發現焦油仍然光可鑑人。涂奈爾的同事，服務於墨西哥坎比齊自治大學的漁場生物學家查維茲 (Julio Sánchez Chávez) 說，焦油依然像新的一樣。涂奈爾的另一位同事，則負責分析收集到的樣本，看看是否展現出 Ixtoc 一號油井漏油所帶有的化學訊號。

沒魚可捕

在經歷過這麼長時間的風吹雨打之後，漏油似乎不太可能會有任何顯著的生態效應，不過殘油為當地在漏油第一次沖上岸時所經歷的一切，留下了見證。三十年前，大多數的漁村孤立於世，當地人對於僅僅幾公里外上演的災難知之甚少。許多人認為 Ixtoc 一號漏油漏得並不多，不過事實上這卻是地球史上漏油最多的事件之一。

但是漏油效應很快就變得顯而易見。現年七十八歲的卡斯提羅 (Carlos Castillo) 當時是個幹勁十足的輕裝潛水伕，用魚叉捕魚來供他的小餐廳所用。他說在 Ixtoc 一號漏油事件之前，他可以用兩小時捕到三十公斤的石斑魚、鯛魚或鋸蓋魚。但是在漏油事件時，他的面罩變得油膩膩的，他也出現一些健康問題。最後他無魚可捕，因為魚要不就死了，不然就跑到比較乾淨的海域。他跟他老婆說「抱歉，我們得花錢買魚了」，然後開始在餐廳供應淡水魚，或是從其他地方把魚運過來。

漏油的那幾年對漁民造成莫大的損害，許多人根本沒有其他獲得收入或食物的方法。不過漁場恢復得比大多數研究者預料的還要快。查維茲表示，舉一個例子，坎比齊的捕蝦記錄就顯示，在兩年內漁民的捕獲量就又回復到了正常。當地人說漁獲量在三到五年內，有顯著的改善。涂奈爾指出，當時的墨西哥灣比較健壯有活力，所以很難說灣區北部的生物，是否能夠這麼快從這次漏油事件中恢復生機。不過由於擔心海產受到污染，因而縮減的商業捕魚活動，可能會加速漁種復育。

「捕蝦記錄顯示，漁民的捕獲量在兩年內就回復到正常。」
——查維茲

然而在坎比齊的某些地方有惡兆顯現，並非所有的生態體系都復原得那麼好。涂奈爾一行人離開香波東(Champotón)，往北走了大約一百二十五公里，到達一個叫做伊斯拉亞瑞納(Isla Arena)的小村落，觀察紅樹林的油污情況。他們在距離村落幾公里處，發現看起來經過高度風化的油污塊。然後查維茲叫出來，「嘿，這裡有一塊油很臭！」這塊兩公尺長，一公尺寬的焦油，聞起來可一點都不像瀝青。

更讓人擔心的是，伊斯拉亞瑞納附近完全看不到牡蠣的存在。牡蠣曾經多到當地漁民說，砍下一根紅樹林樹幹，裡頭拔出來的軟體動物，就足夠餵飽一家老小了。據漁民所言，在 Ixtoc 一號漏油事件之後，牡蠣就再也沒有回來了，也沒有研究報告解釋為什麼會這樣。涂奈爾說，就他所知，這是墨西哥最沒有經過研究的生態體系。他對這個牡蠣的故事很感興趣，想要對這個主題進行後續研究。

涂奈爾表示，以眼前來說， Ixtoc 一號漏油事件帶給那些處理這次漏油事件人員的主要教訓，是沙灘跟沿岸復原得比較快，但是像紅樹林沼澤，或是跟墨西哥灣北部的紅樹林最接近的鹽沼之類，比較繁茂的生態體系，則會無限期地留有殘油，需要幾十年才能恢復往日健全狀態。

IXTOC一號事件

耶奈路夫表示， Ixtoc 一號漏油事件的其他特徵，預示了接下來幾個月到幾年可能會發生的事。比方說 Ixtoc 一號雖然只有五十公尺深，跟目前漏油平台水深一千五百公尺沒得比，但還是產生水下油柱。油柱的油沿著灣區亂跑，跟靠近海岸的表層水混合在一起之後，德州有些海灘一下子就受到油污侵襲。耶奈路夫說，你本來什麼都沒看到，然後突然間油就跑上海灘了。

概括來說，涂奈爾、耶奈路夫與其他熟悉 Ixtoc 一號漏油事件的研究者都認為，持續研究深水地平線漏油事件及其衝擊，是當前最重要的功課，在漏油停止流動，全世界的目光轉到別處時尤其是如此，這樣下回才不會又措手不及。

美國國家海洋和大氣管理局國家海洋漁場管理處首席科學顧問穆拉斯基 (Steve Murawski) 表示，他們很多人在努力處理深水地平線漏油事件時，對於欠缺 Ixtoc 一號漏油事件資料都感到扼腕。他希望三十年前的錯誤不會重蹈覆轍，等到他們開始為這次事件留下記錄時，懊悔的地方不會太多。

對於鄰近 Ixtoc 一號事件位址的漁民來說，他們對於北邊發生的新災難可是清楚得很。許多人擔心油污會往他們那邊去，對於已經受到影響的人們，他們也很同情。卡斯提羅說對他來說，這是全人類的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