俄羅斯(Russia)的科學改革(Reform)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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俄羅斯(Russia)的科學改革(Reform)之路
知識通訊評論第61期

一七二四年由彼得大帝設立的俄羅斯科學院對許多人來說,象徵這個國家尊崇研究者、發明家與探險家的光榮科學傳統。

背負歷史包袱的俄羅斯科學院,有冗員過多成果不彰的問題。現在俄羅斯科學部提出改革計畫,引入競爭機制來強化特定科技領域的發展。這個變革牽涉到制度以及文化傳統,因此面對著極複雜的挑戰。

在莫斯科東南邊上的加加林廣場附近,有一座一眼望去絕不會錯過的宏偉高樓,當地市民稱之為「金頭腦之屋」。這座銅管閃閃、氣軸林立,外型灑滿一層新奇混亂風格的大膽建築物,正是一七二四年由彼得大帝設立的俄羅斯科學院,其總部如今的落腳之處。

對許多人來說,這座建築物象徵這個國家尊崇研究者、發明家與探險家的光榮科學傳統;但是對其他人而言,這座過度矯飾的龐然大物,適足以代表這群隔世又老化的學術菁英。他們在這個逐漸轉向知識為本的現代化社會裡,能夠提供俄羅斯的貢獻寥寥可數,卻夜郎自大,目空無人。

俄羅斯科學院下轄四百一十八個研究機構,所雇用的科學家共計五萬多名;然而即使是這些關乎切身利益的科學家,也覺得改革刻不容緩。批評者說現在的俄羅斯科學院,是由沿襲舊蘇維埃文化傳統選出來的一千二百五十名院士所掌控,把整個學院變成成千上萬坐等退休金,幾乎沒有任何學術貢獻的「影子學者」養老院。有些悲觀人士警告說,在欠缺品質控管與同儕競爭的情況下,俄羅斯可能會遠遠落後於亞洲新興的科學國家,甚至連眼前的二流水準地位也難以維持。

然而學院裡掌權的許多老院士卻說,「不發表就消失」的西方式研究精神,就高貴的學術本質而言不值一提。一位名叫索柏列夫 (Alexander Sobolev) 的地質化學家,對於改革緩慢表示憂心,他說十年前俄羅斯科學家發表於《自然》以及《科學》等等學術期刊的文章數量,足足有中國學者的十倍,但現在中國學者發表論文的數量,卻是俄羅斯科學家的兩倍。他認為問題出在俄羅斯的學術界,並沒有一個鼓勵學術生產力的體系;科學家的前程並不依據他們的研究成果,而且沒人真正在乎國際水準。整個體系缺乏的就是鼓勵科學研究的正確動機。

這問題早在一九九○年代,蘇聯解體時就已惡化。微薄的薪水迫使傑出的俄羅斯科學家必須在科學研究以外,另外找一兩份工作兼差,要不就是完全放棄研究工作;更多的學者則乾脆移民海外就職。在經濟最拮据那段歲月,即使是頂尖的院士,每個月正式領到的薪水也不過才一百美元出頭;要不是有像美國紐約的索羅斯基金會的外國組織大力贊助,蘇聯遺留下來的科學研究遺產,很可能就此頹圮敗壞到難以收拾的程度。

現任科學部長福森科 (Andrei Fursenko) 今年一月提出了改革章程,三月科學院院士大會,卻以會讓科學部官僚插手院內事務為由予以回絕。

許多人擔心俄羅斯惡劣的經濟狀況,難以維持國內四千多個研究機構的運作;歷任科學部長也都認識到這個事實,力圖改革。然而俄羅斯科學院轄下的研究機構,從一九九○年以後,實際上卻從三百三十個增加到四百一十八個,相對地院士數目也跟著增加,還飽受遲緩鈍化、欠缺生產力的批評。有人擔心俄羅斯科學院就一如西伯利亞大平原一樣,永無變革之日。

現任科學部長福森科 (Andrei Fursenko) 今年一月提出了改革章程,三月間科學院院士大會,卻以這個改革章程會讓科學部官僚插手院內事務為由予以回絕;科學院自己也提了一個章程,不過雙方要彼此妥協似乎不太可能。

紙上作業

俄羅斯目前的科學表現到底有多糟?服務於莫斯科列伯戴夫物理研究所的史騰 (Boris Stern) 直言說,俄羅斯有太多自稱為科學家的傢伙,過去十年內竟然連一篇論文都沒有發表。史騰在二○○一年接受俄羅斯基礎研究基金會的補助,做了一個俄羅斯科學家與研究機構生產力的資料庫;他發現問題在於俄羅斯評價科學聲望的系統,跟現實完全脫鉤;史騰資料中最有科學生產力的是羅莫洛索夫莫斯科大學,並非科學院的研究所,只有不到八分之一的研究者,每年起碼會發表一篇論文,波蘭、印度、巴西、南韓是俄羅斯的兩到三倍。專利申請的數目也有類似情況,南韓每人平均申請專利總數,比俄羅斯高出六十倍。

克里姆林宮當然不是沒有注意到這個問題。普丁總統決心要讓俄羅斯的經濟擺脫對石油及天然氣礦藏的重度依賴,意欲借重科學之力鋪設新經濟之路;俄羅斯國會欣然同意普丁的論點,今年七月批准了一筆多達七十億美金的投資案,在未來五年內挹注於奈米科技的發展。這筆投資案的金額,幾乎約當於俄羅斯科學院每年所獲得的預算總額,有人認為這是普丁政府想要在俄羅斯科學院以外,另立科學部門的企圖。

政府控管

除了挑戰俄羅斯科學院做為國內主要基礎研究機構的崇高地位以外,普丁政府也開始插手科學院那一套打從共黨時代以來,絲毫沒有改變的內部運作方式。普丁在去年十二月簽署了《國家科技政策法》,變更俄羅斯科學院的法律地位,讓俄國政府更能控制其運作,其中甚至包括讓普丁擁有對科學院院長的同意權。此舉當然惹火了不少資深院士,不過也有人認為這只是象徵性的舉動,普丁不太可能真的不讓照規矩選出來的科學院院長走馬上任。即使如此,科學院去年十一月還是暫緩新院長的選舉,即使現任院長歐席波夫 (Yuri Osipov) 已年屆七十大關。

棺材上的文字寫著「俄國科學」代表科學家們的觀點。

俄羅斯科學院對於科學部未來想要插手管事的態度,當然極不認同。根據福森科訂出的章程,舉凡開設、關閉實驗室等等重要決定,都要交給政府代表佔多數的監督委員會來裁決;研究經費也會完全以競爭模式個別發放,不再以總額給付的方式交給科學院常務委員會統籌支配。科學院的領導階層對此極力反對,並且提出他們自己的版本,試圖保有科學院的自治權。

研究經費的問題尤其是雙方爭執的關鍵。科學院希望大部分的經費以總額給付的方式,交給院方統籌管理,只妥協說其中百分之二十會經過跨學門的「競爭計畫」進行分配;但是科學部卻希望把交給院方的經費降到最低,同時引進以研究表現為基準的經費分配系統。科學院院士討厭這個點子的主要原因,是由於研究表現的評斷,將把科學家的國際發表紀錄納入考量,而他們自己在國際性期刊的發表率偏低,將使得他們無論在什麼樣的競爭機制之下,都很難得到研究經費。即使要競爭,他們也希望關起門自己來,不過政府方面不太可能同意他們這樣處理。

就外人來看,俄羅斯科學院贏面不大,畢竟錢是在科學部手上,它也可以透過立法重組科學院。事實上科學部已經在利用調薪手段,對科學院進行施壓。科學院的研究人員平均月薪,兩年前還低到只有兩百美元,目前則是大約在五百美元上下,跟一般工人差不多;科學部提議在二○○八年之前,把平均月薪三級跳到一千兩百美元,代價是要裁減百分之二十的研究人員。為了反應調高的薪水,俄羅斯政府希望實施以研究表現為基準的評量體系,藉此改善研究人員的科學研究產出;以後的薪水將由固定的底薪,以及根據個別的科學研究成就調整的紅利共同組成。

俄羅斯科學院副院長奈基佩洛夫 (Alexander Nekipelov) ,對於這個「論件計酬」的制度並不表贊同。他認為像是在國際性期刊上發表論文數目這類的單一指標,不足以衡量研究者的表現,卻會讓人們開始照著指標進行研究工作。他表示一般大眾認為科學家生活安逸,只想坐領高薪,然而科學工作事實上卻是一個高度競爭的活動,科學院裡所有的科學家都在彼此競爭,以爭取研究經費撥到其所屬機構;各機構則彼此競爭,以爭取研究經費撥到其科學研究領域。他也不認同一般認為俄羅斯科學院的研究員不夠國際化的批評,表示他們跟許多海外的同行都有非官方的聯繫。他批評國際期刊和外國評審者的負面影響,認為俄國科學家要用的語文是俄文而非英文。

注入新血

俄羅斯科學院會員大會。

蘇聯解體後的第一任科學部長薩提可夫 (Boris Saltykov)認為,這還是蘇聯時代的舊思維,主張對科學院進行激進的組織重整。他引用一份在二○○五年所做,沒有發表出來的科學院研究員審查報告,表示科學院裡大約只有四分之一的科學家是真正勤勉於事,具備研究競爭力的。奈基佩洛夫也不得不部分同意薩提可夫的論點,他說現階段他們亟需研究新血,以汰換一些尸位素餐的老學者。

一名服務於莫斯科藍道理論物理研究所的研究人員指出,俄羅斯的研究體系十分封建,即使官方鼓勵學術競爭,絕大多數卻是虛晃一招。不過起碼政府的研究經費分配情況,有漸趨透明化的趨勢,比方說總額達五十三億的「二○○七年俄羅斯科技優先研發領域計畫」,就是參考歐盟各期的架構計畫擬定,真正奠基於學術競爭基礎支持七個領域。

事實上近年來,俄羅斯科學院內部也有試行過一些類似的小型計畫,讓一些過去五年內國際性發表紀錄良好的小型研究團隊獨立研究。這種鼓勵學術競爭的想法,在二○○二年首度試行時,在院內幾乎被視為革命而飽受批評;第一輪只有少數研究好手申請,而且他們大多不相信競爭是玩真的。

不過這套計畫似乎證明了它確實可行,這些每筆金額達到十五萬美元的研究補助金,確實能夠為卓越科學家提供先前在俄羅斯聞所未聞的科學研究獨立性與彈性。在第一輪申請中,約有一百名生命科學家接受細胞生物學與分子生物學的計畫補助,其中十人因此由國外返國,而第二輪申請者已達五倍之眾。學術競爭體制在俄羅斯科學院內逐步改良,也許改革老式的研究習慣並非遙不可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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