氣候科學家該攜手行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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氣候科學家該攜手行動了
知識通訊評論第120

(本文是英國倫敦大學學院地球科學系的氣候科學教授雷普利(Chris Rapley)在2012年8月30日《自然》專文)。

反對氣候變遷的聲音因為訴求簡明策略有效,在全球聲勢看漲氣候科學界迷於研究數據說理繁複態度本位也不面對過去以來的行業信譽危機,現在應是攜手合作面對問題的時候了

最近,我與英國右翼政客討論了氣候變化問題。我們都聲稱站在理性和公正的制高點。但是,我們的想法並沒有交集。他的論點對此問題不屑一顧:認定是並未發生的誇大過程;溫度變化不顯著;人類會能適應。他將減緩氣候變化視為經濟發展的威脅,並認為解除管制的市場,能夠解決任何問題。他的臨別贈言像是被勝利沖昏頭,「在關鍵的政治當權者中,你已經輸了這個議題!」

在美國、加拿大和澳洲,氣候科學成為右翼政治攻擊的焦點,已有一段時間。然而,這在英國是一個新的發展。僅在四年前,英國氣候變化法案獲所有黨派支持通過而成為法律。且在2010年,保守黨首相卡麥倫(David Cameron)說,他希望聯合政府是「有史以來最綠色的政府」。然而,最近同樣的一個政府決定,將降低綠色能源的補貼,在先前的承諾上開了倒車。

2004年,極端天氣在孟加拉造成三千萬人流離失所的大洪水。

根據預測,隨著全球持續暖化,類似2004年在孟加拉造成三千萬人流離失所的洪水的極端天氣,會變得更加頻繁。

在國際層級上,美國國內的黨派僵局,嚴重損害了削減全球溫室氣體排放的進展。美國氣候變化特使史騰(Todd Stern),目前已建議,可能不得不放棄已廣被採納,對全球暖化的攝氏兩度限制。

由此可見,輕視的聲音勝過了科學的訊息。他們成功的一個重要因素是有效的溝通策略,那是氣候科學界還沒能學習或利用的。如果決策是基於證據,而且想要釐清進一步扭曲真相的風險,主動糾正平衡就至關重要。如同政治科學家薩爾維茲(Daniel Sarewitz)、小皮爾克(Roger Pielke Jr)和其他人所指出的,從政策的角度來看,「我們知道夠多了!」

現實檢查

第一步是了解相反證據既已如此廣泛和令人信服,輕視氣候變化的聲音為何還能立足。社會科學家和心理學家對此已經發表了很多論述,但是這並不意謂,它已被氣候科學界閱讀、理解或吸收。身為倫敦的科學博物館、英國南極調查計畫和國際地圈─生物圈計畫前主任,我的經驗是,這些說法並未被了解,尤其是在資深科學家間。

《疑問商人》。

有些材料已被重視,如歐蕾斯克斯(Naomi Oreskes)和康威(Erik Conway)2010年出版的《疑問商人》一書。那本書分析將一群自由意志論積極分子,阻滯溫室氣體排放法規的政治影響力,理解為「邪惡」的既得利益的永續圖謀。它對這令人費解的情況提供了一個簡單的說明。然而自然科學家對社會和政治科學家見解深入,且解釋當下運作更深層機制的著作,多半聞所未聞。這種狀況必須改變。

問題的部分原因是,研究人員都很忙,不堪資訊的重負。聯合國政府間氣候變化小組(IPCC)即將提交報告一個章節的主要作者告訴我,在她的部分一年就有八百多篇論文發表,剩下可更廣泛閱讀的時間不多。因此,這就可以理解,大家傾向跳過不熟悉的領域和作者的作品。但為了對社會有價值,氣候科學家需要掌握如何有效說明他們研究成果的方法。

也有一些不舒服的真相得要面對。在2009年11月,由英國諾里奇東英吉利大學氣候研究組流出的電子郵件(被稱為「氣候門」),造成的後遺症仍有待排除。氣候科學的領導風格,迷戀於提供更多同樣的研究,似乎忘了不斷變化的現實,已失去方向。在我看來,我們的社群還在否認這些問題。我們氣候科學家(無論自然和社會學科)需要重整我們的目的、重新建立我們的正當性,識別和理解我們的目標聽眾,並決定如何最有效表達我們的消息。最重要的是,我們需要建立一個新的、一致的走向,積極主動地參與政治與公共發言。

他們為什麼不接受?

對於「為什麼大家會拒絕氣候科學的資訊」已有很多的了解。據卡尼曼(Daniel Kahneman)在他2012年出版的《快速和慢速思維》(Thinking Fast and Slow),人類的頭腦幾乎可以相信所有的東西。無意識的價值觀、態度和信念篩選我們對證據的吸收。我們被我們所認同、擁有我們所追求地位的人的意見所影響。

「一旦建立了一種心態,與之不和諧的事實就遇到了阻力。」

氣候科學的領導風格,迷戀於提供更多同樣的研究,似乎忘了氣候變遷乃是不斷變化的現實。

一旦建立了一種心態,與之不和諧的事實就遇到了阻力。如同經濟學家加爾布雷斯(J. K. Galbraith)觀察到的,「面臨在『需要改變一個人的想法』和『證明無須這樣做』兩者間做選擇,幾乎每個人都會忙於後者。」若某人已經對自己的立場投入愈多,他們尋求將之正當化的努力就愈強烈。若此人受的科學訓練愈多,這樣的作法就更有效。

我們從歐蕾斯克斯和康威的書知道,既得利益集團一直在努力播種疑問。而媒體提供「平衡報導」的做法,加強公眾對科學的分歧,這對積極參與和產生信念都會是一個障礙。但誤導資訊行動會產生共鳴,因為他們能深入人們的需求。

人們竭盡全力避免或消除焦慮。氣候變化的影響,深刻地令人擔憂,所以人會減低、否認或拒絕令人不安的消息。常見的下一步,就是指責或貶低訊息提出者。

然而,焦慮本身並不能解釋這些持輕視態度者的強烈情緒。輕視氣候變遷的態度,和個人主義及和自由意志論者政治立場之間的關聯,顯示這種信念的意識型態根源。氣候變遷的涵義,挑戰了現代世界治理、資金和使用燃料的基本前提。會有兩極化反應並不奇怪。在與政治人物的討論中我發現,與未能有效溝通的現狀相反,對氣候科學的資訊,可能已經被理解得太深入也太清楚,尤其是右派政客。

需要重整團隊

那麼,什麼是氣候科學家該做的?首先,我們必須承認和接受,無論是在與決策者或公眾的討論中,我們都不可避免地捲入了政策辯論。科學是複雜的,預測是不確定的,而其社會的影響是巨大的。我們需要應對的問題已超乎了事實,而是諸如「這對我意謂什麼?」和「我們的選擇是什麼?」。

《誠實中介人》。

正如小皮爾克在他2007年的著作《誠實中介人》(The Honest Broker)一書中討論的,我們需要選擇最適合選定情況的角色,並明確做出這樣的選擇。提醒注意極端天氣事件增加,對糧食供應的風險,就是扮演「提出議題者」。如果以可能的最廣泛緩解替代方案,來說明氣候對全球糧食供應上的影響,則是擔任「誠實中介人」的角色。這樣有危險。步入政策宣傳或運動,超越了科學的領域,因為失去了公正性,會冒因觀感(或事實)破壞正當性的風險。

然而,如同薩爾維茲所指出的,科學家帶有權威「可倡導某特定的基於事實對世界的解釋,優於另一個」。因此,擔任「科學仲裁者」解釋證據並挑戰誤解,是日常工作的一部分。

重建信任

一旦面對無法調解的分歧,非專業人士必須決定該相信誰。因此,信任是最重要的問題。其中存在一個問題。

雖然與其他行業相比,對科學家​​的信任程度普遍較高,在2011年初的一項研究發現,只有三分之一的英國受訪者同意這樣的觀點,「我們可以相信氣候科學家告訴我們的氣候變化真相」。有三分之一不同意(請參閱「信任的程度」)。這種不信任的意見與「氣候門」事件後的指控有關聯,右翼政客更宣稱氣候科學家在捏造「騙局」。因此,氣候科學社群需要修復我們的聲譽。但怎麼做呢?

我提出,氣候學家應同意並承諾奉行專業操守原則,以作為我們的理念的公共聲明;這或許可透過一個相當於醫學界的希波克拉底誓言達成。這些原則包括工作標準、公正議題、透明的過程或數據可獲取性,並願意積極與非專業人士互動。2010年新加坡科研誠信聲明,提供了一個可資奠基的框架。

在同行評核過程中的弱點;關於利益衝突的程度以及批判性質疑的有效性,需要科學家和期刊編輯共同解決,且解決方案應透明和公開。

交鋒準則

輕視氣候變遷的智庫和組織一直能奏效,因為他們已經了解了社會科學界的真知灼見,並將之付諸實踐。他們提供了符合特定價值和世界觀的簡單塑成資訊。他們的評論持久、一致地流通,且由提供了更深入論述的材料支持。他們的敘述由看法相同的媒體和政治部門傳播和放大,這些人甚至由他們所培育。

「人們仍然普遍依賴資訊不足的缺陷模型。」

與此相反,氣候科學界傳遞給政策制定者和公眾的訊息,往往是高度技術行且繁複的。它們往往支離破碎、強調不確定性,還漠視他們所觸發的情緒和關聯性。大家仍然普遍依賴資訊不足的缺陷模型,專家將非專家視為空容器,可以簡單地去倒滿「真相」。

提供這樣的資訊的手段往往是透過辯論,加強了黨派對立,而且塑造出所提出事實尚未釐清的印象。更有效的是一對一會議或觀眾為主導的對話活動,如科學博物館達納中心開發的活動。該中心安排觀點不同的專家參與討論小組,讓人們有機會探索有爭議的問題,使他們能夠選定自己的看法。

對於所有的氣候科學家都同意的大量證據,我們需要提供一個持久、一致的敘述,而且以具有說服力的背景材料作為基礎。我們必須認識到,這是使政治決策趨向實際回應,一個必要但不充分的條件。我們需要接受,一些我們氣候科學家尚未取得一致意見的事(在我們這個領域的前沿細緻入微的糾紛),其實與政策制定無關,頂多說明了我們目前所知的極限。同時,我們必須與報紙編輯和政客見面溝通。

呼籲採取行動

誰能夠組織這樣的行動?氣候科學跨越許多學科,沒有一個單一的專業團體或發聲管道可為代表。一個可能性是總部設在巴黎的國際科學理事會(ICSU),連同其學術和政府間的合作夥伴。2012年3月,它推出了為期10年的策略,被稱為「未來地球」,其目的是在改造其全球變遷研究計劃,以更能滿足社會的需求。

然而,這份文件令人失望。它提供了一種更有條理的方法、更廣泛的合作夥伴關係,和更密切地參與決策者的眼光。但它的寫法,把氣候門案、輕視氣候變遷論智庫的崛起,以及疏離於公共參與的問題當成沒有發生一樣,既不承認也不解決這些問題。

由於需要迅速取得進展,且學術領導方向聚焦並非在此,由下向上的方法可以提供前進的方向。在2009到2009國際極地年的經驗顯示,那可能會多麼有效。我們這些參與國際極地年計劃者,著手接觸下一代的極地科學家。我們對這該怎麼做,並沒有明確的想法。最終,年輕的科學家自己以社交網絡建立了生涯前期極地科學家協會(APECS),取得共識並追求他們的共同目標。在最高水準的極地科學組織和規劃上,APECS已成為一股主要的影響力。

同理,我相信網際網路為各個學科志同道合、積極進取的氣候科學家提供了論壇,可以推動和改造氣候科學對公眾和政治的影響。這種方法可以建立在現有的氣候科學網站和運動,如「懷疑的科學」(Skeptical Science),「真正的氣候」(Real Climate)、「碳簡報」(Carbon Brief),當然還有IPCC,以發展比目前更加連貫,具優先順序和量身打造的資訊。

在這個星球上的警告信號是明確的。現在是我們氣候科學社群採用海上獨筏運動員面臨挑戰太大、難以單獨處理的情況時的高呼的時刻了,「併舟(並肩合作)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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